【元瓅少年遊】聽戲？看戲？蘭花指，指向何方？ EP03__悲喜劇、正劇、春草闖堂｜元瓅書坊
各位朋友大家好，又來到聽戲看戲的時間了，上週我們在最後提到喜劇所展現的是人性之善良、美好，引人向上的情感，同時蘊含褒貶的社會態度。有意思的是，喜劇是站在悲劇的基礎上產生的，眾多的喜劇除了讓人輕鬆、愉快之外，也是對一切消極的、無解的，自以為是的人類弱點進行批判，足以讓人發笑甚至帶著幽默省思的狀態。喜劇的精神主要是給予人心理輕鬆活潑的情調，一般人每天在沈重的精神負擔下生活，這些往往有令人窒息之感，喜劇就能讓我們從沈重的負擔中暫時解脫，讓消沈痛苦的情緒得到提升。
另一方面是幽默嘻笑中帶著一絲溫暖與厚道，隱含著悲憫的心懷，讓觀看者足以相信一切不愉快都會過去，生活是美好的，人類是可愛的。戲劇中所塑造令人討喜的喜劇人物，總會有奇蹟發生在「山重水複疑無路」，卻在下一個時刻令人不愉快的事如「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撥雲見日。
今天我們觀賞藝術的的同時，相信一切藝術都有追求自由與美好的想望，那麼喜劇就是自由浪漫的最佳表現。一般人都知道悲劇固然可以表達不自由毋寧死的痛苦掙扎，一切的憤怒悲傷痛苦，都是因為無從獲得自由與美好，戲劇在情節鋪陳過程中，也會利用悲劇的結構讓大家為之傷感與獲得共鳴，但是喜劇的精神就是要衝破這一些的傷懷與哭泣，讓人們的生命力掙脫看似無從解決的束縛，通過喜劇，得以擺脫一切的拘束，或者情感的解放，讓身為人類的我們可以放懷大笑，同時可以跟那些壓力與痛苦擺擺衣袖與他們說再見。
所以，不管是幽默的笑，還是諷刺的笑，都是人類智慧與理性的產物，為了擺脫束縛，追求自由解放的精神表現。
接下來要與大家介紹的是就是悲喜劇與正劇，悲喜劇的出現就是戲曲創作與表演過程中，往往需要運用喜劇手段來調和、對比悲劇的情節，讓整個戲劇在故事進行中，更加強化原有的喜劇或悲劇精神。但是基本上悲喜劇還是喜劇的成分，而是一種帶有深沈悲劇感的喜劇，是一種讓人笑過後通過省思仍有想要流淚的喜劇。
對於西方戲劇的體認中他們認為悲劇與喜劇是不可以混雜的，悲劇是崇高、嚴肅與神聖的；至於喜劇是滑稽、可笑、鄙俗的。悲劇可以帶來憐憫與恐懼，喜劇則是放浪形骸，就是祭祀酒神的狂歡歌舞和民間滑稽戲，這兩者不能相提並論。但到了20世紀以後社會、政治、經濟、思想文化已經有別於過去的生活型態，對於自己的困窘的處境，開始認為荒誕的喜劇比悲劇更能反映複雜的現實生活。因此笑中帶淚比起抽象的淨化更具有久遠的作用。也因此有著悲喜劇的出現。
悲喜劇的表現就不像悲劇強烈的要去對應人類無從對抗的命運，體悟人生的困境與悲愴之美。也不是如同喜劇一樣，只是為了達到嘲弄、諷刺的效果僅止於滑稽可笑而已，悲喜劇所具有的是除了明快活潑的喜劇特質外，還有揭開平常生活中一切虛假偽裝，在淡淡的悲傷情緒中，帶著諷刺諧謔的歡愉，就如同日常生活一樣，有痛苦有歡樂，有憂傷也有欣喜。悲喜劇就是吸收了悲劇與喜劇的成分相互融合滲透甚至重新再生的戲劇精神。
如果以京劇來說好了，《徐九經升官記》是部相當耐人尋味的作品，明代玉田知縣徐九經，他滿腹詩文，才高八斗，偏偏他的長相就有點抱歉，當初兩榜奪魁，以為從此平步青雲，不料當著金鑾殿面聖，結果是「聖上見他相貌醜陋，適有劉文秉在旁奏了一本，言道：『若將此人點為狀元，有失朝廷體面。』聖上准奏，將此人絀為進士，放了個小小縣令。」所謂「分明棟樑材，冷落路旁栽。為何遭小看，皆因脖子歪。生就棟樑材，不怕路旁栽。刮目再相看，脖子並不歪。」徐九經的樣貌可說是喜劇中滑稽的人和事，帶著醜陋與怪誕的表現形式。
本來可以順順當當的將七品官做完，卻不想並肩王的小舅子尤金正在舉行婚禮，安國侯的乾兒子劉鈺率兵闖入尤府搶走新娘，因雙方權勢顯赫，誰也不敢問案，徐九經被保舉成為大理寺正卿，蠻以為這場升官是好事，卻不想是宗棘手的案件。當然徐九經也不是省油的燈，自然細細的審案，才知尤金偽造婚書，本來與劉鈺有婚約的李倩娘被迫嫁給尤金。就在將計就計下，重新清楚斷案，以大團圓為結局，徐九經也深知已然得罪權貴，自己掛冠求去，恢復一介平民的身份。
這類誇張變形的喜劇，可說是荒誕喜劇的特徵，在舞臺上人物的一舉一動都透顯著可笑與嘲弄，但這些可笑的戲劇行動中透顯出悲憫甚至悲觀的色彩，在命運的捉弄下，有了寓悲於喜，以喜寫悲的荒誕派戲劇。悲喜劇之所以可以成為現代重要的戲劇作品成分，正是戲劇情節讓觀眾體會到生活的酸甜苦辣，與之同悲更與之同喜，現實生活中無能為力的複雜情節，藉由悲喜劇一點一滴的呈現出來。
至於正劇也是一樣擁有悲劇與喜劇成分，可說是處理龐大情節呈現更多彩豐富的生活。一般傳統的悲劇寫帝王將相、大人物；傳統喜劇寫鄙陋、荒唐的人事物，人類的情感狀態不可能一直處在大悲大喜中，在極端悲喜間有著遼闊的正劇天地，正劇就是打破傳統的藩籬，推動人類精神朝向偉大的眼光與氣魄。因此正劇的主要角色有著嚴肅、真誠的信念，賦予人物性格是更複雜更多樣的，作品人物知道所處情境不容他們有更多突圍的機會，角色本身會嘗試著超越命運的安排，最後走向完美的結局，要說正劇的出現，我們可以拿大家熟知的《雍正王朝》可以視為歷史正劇，這部作品是以二月河的《雍正王朝》長篇小說，以四阿哥胤禎，後來的雍正皇帝一生的風風雨雨。這部作品符合正史中某些真實內容，卻有添加部分虛構人物，但整體上符合史籍的記載，可說是相當傑出的正劇，喜愛戲劇的朋友們真的可以找出來看一看。
那麼接下來就由我來介紹一部相當有趣的京劇《春草闖堂》，這部作品開始受到矚目是福建莆仙戲劇作家陳仁鑒、柯如寬、江幼宋依據舊本《鄒雷霆》整理改編專門為莆仙戲所創作的劇本。那麼什麼是莆仙戲呢就是福建莆仙地區，原來稱為「興化戲」，因為表演風格古樸幽雅，許多動作深受偶戲影響，因為使用莆仙當地方言演唱，在明清時期在當地可說是一般人民的休閒娛樂活動。直到2006年5月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批准第一批進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莆仙戲就此受到相當好的保存。不過讓莆仙戲一炮而紅的可以說就是《春草闖堂》，1960年陳仁鑒先生正逢戲曲改革時期，摒除了雜蕪的枝節，著重在相府丫鬟春草為核心，周旋在知府、丞相、皇帝等一群大人物中，描寫她勇敢機敏，帶點狡猾的性格，利用一個個謊言順利營救即將被尚書夫人杖斃的薛公子，與李相國千金將錯就錯成就一樁姻緣。
後來京劇《春草闖堂》1963年由劇作家范鈞宏、鄒憶青移植改編自陳仁鑒先生的莆仙戲劇本。保留原具的精華，讓演員充分發揮既有的演出功力，重新設計音樂唱腔，形成完美的京劇喜劇。
這部作品最精彩的地方有兩段「聞訊」與「闖堂」，華山上李小姐與春草歷經輕薄的尚書兒子吳獨的調戲，薛玫庭仗義救援後，春草奉了小姐之命上街買金線，不想撞見了薛玫庭綁赴府衙的情形，緊急攔下王守備問清事情來龍去脈後，決定獨自闖公堂暫且救下薛公子。在情急之下左思右想，飾演春草的劉長瑜女士，快速的轉著咕碌碌的大眼睛，緊急決定闖公堂，下場前所念的詩代表了春草的魄力：「急來竟難抱佛腳，看我春草闖公堂」。
「闖堂」一幕可說是最精彩的三方有來有往，知府、楊夫人與春草。胡進貴為知府，卻是個攀附權貴，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知府，「管他甚麼命案，如此驚天動地！老爺午覺未醒，有事明天再辦！」
一聽到吏部尚書夫人登門，馬上露出巴結的姿態馬上改變姿態：「卑職西安府知府胡進參見誥命夫人。」
「夫人既然如此，稍時將那兇犯帶上堂來，一棍兩棍，報銷了事，就說是抗供拒審，誤斃仗下，諒上司也不致追根窮究。夫人妳看如何？」逢迎刁鑽就是胡進的本色。楊夫人心痛兒子被薛玫庭殺死，悲憤異常，直喊著：「今日若不嚴懲兇犯，小心你的冠戴。」威權逼迫毫無轉圜的餘地。
等到春草攔下刑罰後，撒下一個個謊言，胡知府練就一套勢利刁鑽，善於應變，巧於周旋的處世本事。當聽春草說薛玫庭是姑爺，馬上逢迎拍馬毫不怠慢，前一刻對楊夫人唯唯諾諾，下一刻立刻在冒認姑爺下，低聲下氣的討好春草。
春草也在理不直氣壯的謊言唱道：「薛公子相府招東床，與小姐訂姻緣未拜花堂，老相爺千挑萬選才選上，早晚必中狀元郎。……慢說你敢施刑杖，只要動一動、傷一傷、怒惱了老丞相，管叫你摘掉烏紗，脫去紅袍，交出金印，罷職丟官無下場。話已說完不多講，任憑尊便，你要細思量」
強化薛公子的「顯赫身份」、以及行為的正義性、相府的關注、處理不當對州官的嚴重後果等，大肆渲染。有理有利有力，鎮住州官。
京劇劇本改編者范宏鈞除了承襲陳仁鑑對胡知府的一路往高攀的姿態之外。將春草此一角色更加深化，除了以「姑爺」一詞將本場劇情推向最高潮之外，更加強了演員肢體動作表情，更加凸顯尚書夫人與春草一來一往的對立局面，讓緊繃的情勢一層高過一層。
《春草闖堂》劇本目前收錄於王安祈女士所著的《當代戲曲》，由三民書局出版，喜愛戲曲的朋友，千萬不要錯過這麼傑出的劇作，更期待大家下週的聆聽。我們下週見囉！
